昨天半夜三更的,有两只猫在工业园区门口嚎 叫。不知它们是仇视还是亲昵,是对骂还是呼叫,它 们的语言我不懂。有时是一只先叫,另一只后叫,有 时是两只猫同时叫。声音有时小,有时大,有时哀 怨,有时凄惨。
深圳的猫与我家乡的猫叫声不同。深圳的猫叫像小孩的哭“嗡哇,嗡哇”,家乡的猫叫“庵旺,庵 旺”。深圳的猫叫让人毛骨悚然,家乡的猫叫让人柔 软、舒缓。
奶奶说猫不是好东西,猫到我们家里来,她总 是拿棍子赶。“耗”在我们家乡的语言里总是与“噩” 连在一起,“噩耗”“耗噩”都表示不好的意思。猫喜 欢耗子,肯定不是吉祥物。
奶奶不喜欢猫,也不喜欢猫头鹰、乌鸦,她说这 些东西都不是好东西。不喜欢乌鸦好理解,乌鸦叫 丧,典故来源于《圣经》。但奶奶为什么不喜欢猫头鹰呢?我曾经问过她,她不耐烦地说,那是丧门星, 它一叫就要死人。
其实,未必。我听过几次猫头鹰叫,也没有死 人。倒是有一年,喜鹊追着我叫,过了几天,我的女 儿出生了。
来了深圳,猫头鹰不见了,喜鹊也不见了,偶尔能看到一只猫。看得最多的是美女的大腿和她们圆圆的肚脐,当然还有呼啸而来,呼啸而去的汽车。
这个城市比我们家乡热闹多了,每天各种声音 混杂在一起,南腔北调,悦耳动听。跪在地上要钱的,坐在小凳上算命的,横冲直撞的摩的,油头粉面 的嫖客,发广告的,搬运工,清洁工,无数的声音在 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里播放着。
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世界,每一个人有每一 个人的声音。从故乡到他乡,你的声音变了吗?
如果把我家乡的猫放到深圳来,它的声音会变 吗?猫,我不知道,但人我是知道的。来深圳这么久了,我的声音一直没有变,说的普通话是家乡的普通话,有时听的人要连蒙带猜才知道我说的意思。乡音在我的灵魂里根深蒂固,已经无法铲除。我很佩服我的一位同学,他来深圳没有一年就能说标准 的普通话。我给他打电话,我说家乡话,他说普通话。我知道我们不是一个层次了,后来不再联系。
很多人问我会不会说白话,我说,对不起,我不会。又有人问我,你能听懂粤语吗?我说,能听懂两 句。一句是“叼雷老母”,意思是操你妈。另一句“启生”,意思是神经病。
前一句是我在一家台湾厂打工时,那个经理经 常在员工面前“叼雷老母,叼雷老母”的。
我问工友 “叼雷老母”是什么意思,他说是操你妈。后来,我一看到经理来了就躲得远远的,我怕他说“叼雷老母”。另一句是那个饭堂老板娘告诉我的。那时,我在一个饭堂煮饭,一个喜欢穿短裙的女孩经常来打饭,那天,我盯着她胸前两团若隐若现的肉说:“靓妹,你好漂亮哦,约吗?”她怒视我说:“启生呀”。
女孩再也没有来打饭。我问老板娘“启生”是什么意思,她瞪着我说:“神经病”。
那表情就像我借了她的米还了她的糠。
编辑点评 独在异乡为异客,自然不免凄惶,但是乡音在,故乡就在,底气就在。